試閱 1 / 2

烈焰雙生2:幻骨地圖【夢工廠搶拍!絕路在前,轉身迎戰!】

我們經過庇護營第一個告示,大約位於溫德罕和南邊海岸之間,正要繞過一條大馬車道。跨越車道時,看到了那個告示牌,於是我們偷偷接近。木板上用白字寫著:  

九號庇護營,往南十公里,議會歡迎你們!

保障你我,大家都安全!

生活無虞,物資充裕,付出勞力,就有公平報酬。

庇護營:生活艱困時的最佳去處。  

歐米伽上學是違法的事,但不管像我一樣在家,或是去非法的學校,許多人設法習得基本閱讀能力。我不知道究竟多少歐米伽經過庇護營告示牌時,能看懂上面寫的訊息,這當中又有多少人相信。

「生活艱困時。」派伯嘲笑說。「怎麼不提生活艱困都是因為他們稅收太重,或把歐米伽逼到貧瘠土地害的。」

「或者說就算熬過艱困時候,你也沒了選擇。」柔依接口。「一旦進去就出不來。」 我們全都知道那是什麼意思。那代表歐米伽會半死不活地漂浮在玻璃缸裡。安全地困在可怕的玻璃空間中,他們的阿爾法生活就不會再受拖累。

我們遠離大路,躲在山溝和樹林順著路向前。愈接近庇護營,我的腳步愈沉重,動作也愈來愈緩慢,那是我不安的源頭。日出時分,庇護營映入我們眼簾,每一步都彷彿是走在河中,逆流而上。天剛破曉,我們冒險躡手躡腳靠近,最後我們來到緩坡頂的樹叢俯瞰庇護營,相距大約三十公尺左右。

庇護營比我想像中還大,規模幾乎可比一座小鎮。四周城牆比議會在紐霍巴打造的牆還高。牆不是木造,而是磚砌,高度超過四公尺,頂端纏繞著鐵絲,彷彿有隻巨鳥把好幾個巢扔在一塊。牆裡,我們看到幾棟房子的屋頂,混雜搭建了各式各樣的建築。

派伯指著西方邊緣的一棟巨大建築。那房子占去大半的庇護營,牆面仍帶著松木清淡的黃色,可見是新砍下的木材,和其他建築老舊灰暗的木頭相比,顯得格外明亮。

「沒有窗戶。」柔依說。只有四個字,我們就全明白那意思了。那棟建築中放了一排排玻璃缸。有些會是空的,有些仍建造到一半。但我腹中湧起一股揮之不去的噁心感,無庸置疑,許多玻璃缸已裝著人。好幾百人活生生浸泡在黏稠液體裡,倒胃的甜氣滲入他們眼耳口鼻。萬物死寂,四周只有機器嗡嗡聲。

庇護營慢慢擴張,建物幾乎都在圍牆中。東方邊緣有一大片農地,四周只有低矮木欄,但是卻難以攀爬,柱子中間雖有間隙,人卻鑽不過去。從那裡看得到整齊排列的作物,一個個工人彎著腰,拿鋤頭辛勤地在甜菜和西葫蘆田工作。大概有二十個工人,他們全都是歐米伽。西葫蘆結得又肥又大,每個果肉都比我們吃的上一餐還多。

「至少不是所有人都關到玻璃缸裡了。」柔依說。「總之,現在還沒。」 「這片田多大?兩公頃?」派伯說。「看這地方多大。尤其那棟新建築。島上的紀錄寫著每年有上千人投奔庇護營。最近收成不好,稅收增加,人數更有增無減。光這個庇護營就容納了五千人以上。他們不可能靠這塊田養活所有人。連養守衛都不夠。」

「這是做給大家看的。」我說。「像表演一樣,呈現庇護營美好的形象。但這只是為了吸引人裝出來的。」

庇護營還有其他事情讓我感到不安。我一直找、一直找,卻遍尋不著。後來發現那裡一點聲音也沒有。派伯說應該有上千人在牆裡生活。我回憶起紐霍巴市集和島嶼街道的喧譁,連愛爾莎的收容之家都不斷有著孩童玩耍的聲響。但庇護營唯一傳來的就是鋤頭落在結霜土地的聲音。背後沒有人聲,建築物中我也感受不到任何動靜。我想起在溫德罕看到的玻璃缸室,那裡只有電力嗡嗡聲,一條條管子像是酒瓶的軟木塞緊緊堵住喉嚨。

往庇護營的路上有東西在移動。不是騎馬的士兵,而是三個旅人,他們背著行囊,腳步沉緩。

走近之後,我們看出他們是歐米伽。最矮的那人手臂只到手肘,另一人瘸著走,一條腿長得像漂流木一樣。兩人之間是個孩子。雖然他瘦到看不出年紀,但我猜他頂多七八歲而已。孩子低著頭,手緊緊牽著高個男人,跟隨他向前。 他們骨瘦如柴,頭顱在身體上顯得異常巨大。最讓我心痛的是他們的行囊,一捆捆包裹得十分扎實,一定都是難以割捨的東西,包括全新生活的必需品及生命中最珍貴的寶物。高個子肩上有把鏟子,另一人行李掛著兩個鍋子,每一步都哐啷哐啷響著。

「我們必須阻止他們。」我說。「告訴他們裡頭是什麼狀況。」

「太遲了。」派伯說。「守衛會看到我們。那樣的話一切就完了。」

「就算我們偷偷攔住他們,我們要說什麼?」柔依說。「他們會覺得我們瘋了。看看我們。」我望向柔依和派伯,再低頭看自己。我們全身髒兮兮,也餓得半死,衣衫破爛,還沒擺脫荒地死灰色的污漬。

「他們憑什麼相信我們?」派伯說。「我們又能給他們什麼?我們以前有島嶼,可以給他們一個安全的避風港,或至少找反抗軍的避難點收容他們。現在島嶼毀了,聯絡網也一天天在瓦解。」

「總比玻璃缸來得好。」我說。

「我知道。」派伯說。「但他們不會信的。而且我們要怎麼解釋玻璃缸的事?」

石牆一道門打開。三個穿著紅色束腰長袍的議會士兵走出來迎接三人。士兵一派輕鬆,雙臂插在胸前,靜靜等待。扎克的計畫既無情又有效,令我感到不可思議。扎克什麼都不用做,繁重的稅金會把歐米伽逼進用稅金蓋好的庇護營。到了裡頭,玻璃缸會吞噬他們,進入再也無法浮出的黑暗之水。

東方圍欄後的田野忽然出現騷動。其中一個工人在揮手。他跑到圍欄旁,激動地朝路上的三人招手。他不斷向旅人揮手,意思再清楚不過了。快逃,快逃啊。他的舉止有著巨大的反差,動作激動卻沒任何聲音。我不知道他是啞巴,還是他不想引起守衛注意。田裡其他工人都望著他,一個女人朝他走幾步,也許是想幫他或想阻止他。不論如何,她一瞬間僵住了,然後她回頭。

有個士兵從田野後方的木屋跑出來,撲向揮手的男子,重重擊打他的後腦。第二個守衛過來時,那個歐米伽男子已倒在地上。他們將他拖回屋裡。另有三名士兵出現,一人沿著圍欄走,眼睛盯著其他工人,工人馬上彎腰繼續工作。從遠方看,這一切彷彿皮影戲一般迅雷不及掩耳,但完全沒有聲音。

士兵反應很快,事情剎那間結束,我覺得新來者對剛才的事渾然不覺。他們頭仍低垂,穩穩走向十五公尺外站在大門口前的士兵。就算真看到了警告,他們逃得掉嗎?守衛光用跑的也能馬上追上。也許警告根本沒用,但我還是佩服那挺身而出的人,只是我不知道他現在會有什麼下場,想到這點我不禁身子縮了縮。

兩個男人和男孩走到大門口。他們停在那裡,和守衛簡短地交談。一個守衛伸出手,要高個子把鏟子給他,高個子將鏟子交到他手中。三人走向前,士兵開始關門。高個子的歐米伽轉身,望著眼前的平原。他根本看不到我,但我不禁舉起手,動作跟那瘋狂揮手的工人一樣。快逃,快逃啊。雖然我只是隨著本能,但這麼做一點意義也沒有,就跟溺水的人不由自主在水中大力吸氣一樣。門漸漸關上,那人轉身走進庇護營。門碰一聲關起。

我們救不了他們。還會有更多人投奔庇護營,附近聚落的歐米伽會思考行李該帶什麼,然後他們會關上家門,永遠不再回來。而這只是其中一座庇護營。大陸上還有更多裝設了玻璃缸的庇護營。派伯在島嶼上的地圖標示了將近五十座庇護營。現在每一座都有一棟令人生不如死的建築。我目光無法從新建築物上移開。就算我不知道裡面有什麼,外觀也夠教人毛骨悚然。而知道之後,每一棟彷彿是一塊塊恐怖墓碑。派伯用手肘頂頂我,拉我退回樹叢,我的肺才恢復正常,顫抖地吸入空氣。  * * *

離庇護營幾公里處,派伯感覺東方樹叢有動靜。到那裡時,乾地上不見任何足跡,草卻有人踩過。隔天,我和派伯躲在一處洞中睡覺,負責站哨的柔依聽到蒼頭燕雀鳴叫,便把我們叫醒,她輕聲說,早冬的蒼頭燕雀應該不會叫,恐怕是某種哨音或暗號。派伯和她繞著營地檢查時,我把刀拿了出來,但他們什麼都沒找到。我們那天提早拔營,太陽沒下山就出發,夜深之後仍避開毫無遮蔽的路。

半夜,我們穿過一個充滿金屬柱的山谷。我們正從谷底往上爬時,一人從生鏽柱子後衝出。他抓住我的頭髮,我還來不及尖叫,就被扭過去,一把刀抵住我的喉嚨。

「我一直在找妳。」他說。

我目光從刀柄移開。派伯和柔依剛才只在我身後幾步,現在兩人刀已就手,隨時準備擲出。

「放開她,不然你會死在這裡。」派伯說。

「叫你的人放下武器。」那人對我說。他語氣冷靜,好像手執飛刀的柔依與派伯根本不成威脅。

柔依翻白眼。「我們不是她的人。」

「我很清楚你們是誰。」他回答她。

我喉嚨上的刀不偏不倚靠在祭師留下疤痕的地方。他下手時,那塊粗糙的皮膚能讓刀刃慢下來嗎?我歪頭,試著去看他的臉,只看到他深色的頭髮。和派伯及柔依不同,他的鬈髮鬆垮雜亂,垂至下巴,搔著我的臉頰。他不理我,只專注抵著刀。我又慢慢把頭多轉一點,每個動作都讓脖子跟刀貼得更緊,最後我看到他緊盯派伯和柔依的雙眼。他年紀比我們都大,但可能還不到三十歲。我以前在某處看過這張臉,但記憶太朦朧。

派伯比我早一步認出。

「你以為我們不知道你是誰?」他說。「你是團長。」

我這才想起自己在哪裡看過他──我在島嶼上看過他的畫像。

「放下武器。」團長又說了一次。「不然我會殺死她。」

柔依和派伯身後黑暗之中冒出三個人。兩人手拿著劍,一人拿著弓。我聽到弓弦繃緊的聲響,箭瞄準派伯的背。他沒有轉身,但柔依原地一轉,面向士兵。

「如果我們真的放下武器,難道你不會殺了她嗎?」派伯平靜地問。「或殺了我們所有人?」

「沒有必要我不會殺她。我是來談話的。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沒有派大隊人馬過來?為了找到妳,和妳對話,我冒了不少險。」

「那你來幹什麼?」派伯語氣再次變得不耐煩,彷彿是在酒館和一個煩人精說話。

「我必須和先知談談她的雙生子。」團長說。

「你談話之前,都要在對方喉嚨架把刀嗎?」派伯問。

「我們彼此都清楚這不是尋常對話。」我身後的團長動也不動,但士兵微微地開始動作。一人劍鋒映著光,一步步逼近派伯,弓箭手將弓拉得更緊,箭尖不住顫抖。

「威脅我們的話,就沒什麼好說了。」我說。我說出每一個字,都感到刀卡在脖子邊。

「你必須了解,我不會沒事威脅別人。」他將刀稍微舉起,我下巴不得不抬高。我感到自己的脈搏貼著刀跳動。刀刃起初十分冰冷,現已變得溫暖。柔依慢慢移到派伯背後,雙眼緊盯他身後的士兵。弓箭手離她只剩幾公尺,他瞇起一眼,目光沿著箭尖瞄準她的胸口。

派伯動作時,一切似乎變得緩慢。他手臂延伸,一根手指順勢彈出,好像在指責團長一樣,隨即飛刀脫手。柔依同時撲出,手中兩把刀向弓箭手擲出,身子向側邊翻滾。一瞬間,三把飛刀、一支箭,劃過空中。箭從弓中飛出,射向柔依剛才站的位置。

團長用刀將派伯的飛刀「噹」一聲擊開。聲音未落,派伯的刀再次和團長的刀相撞。同時間,弓箭手身中飛刀,發出哀嚎,柔依的第二把刀擊中一旁金屬柱。弓箭從我左肩擦過,飛入黑暗中。

「停手。」團長對手下喊。我手抓著脖子,摸剛才被刀抵住的地方,原以為會感到痛楚,溫熱鮮血會從指縫汩汩流出,但什麼都沒有。我的脖子上只有舊疤,脈搏在我手指下劇烈跳動。

* * *

好幾秒鐘,我們全都靜止不動。團長蹲在我身前,刀指著派伯,和派伯的刀只距離三到五公分。柔依又抽出了兩把飛刀,站到派伯背後。弓箭手在她面前皺著臉,手抓著鎖骨上的飛刀。其他兩名士兵已逼近,劍執在身前,剛好停在柔依砍不到的距離。

我伸手去拿腰帶上的刀,但團長唰一聲收刀入鞘。「退下。」他頭一擺對士兵說。他們退開,受傷的弓箭手咒罵一聲。我看不到他的血,但那股如生肝一樣的腥味,讓我想起剝了皮的兔子,以及島上的屍體。

「我想我們都清楚彼此的態度了。」團長說。「我是來說話的,但你現在應該明白,如果非要動手,我也不是省油的燈。」

「再碰她一次,我就剁了你舌頭。」派伯說。「你就沒機會說話了。」

他繞過團長,把我拉回柔依站的地方。她已放下刀,但還沒收起。

「讓我們獨處一下。」團長對士兵喊,手不耐煩地揮了揮。他們退開,臉孔慢慢沒入黑暗之中,弓箭手粗重的呼吸聲也漸漸聽不到了。

close
貨到通知